编者按：白马时光的创始人李国靖好像有点过分“低调”了。从2019年起就很难在媒体上找到他的只言片语，今年趁着《摆渡人前传》上市之际，我们终于采访到了他。经过了三次书面往来回复之后，他终于接受了我们的电话采访。在采访完《摆渡人》这套书系的打造史之后，这家国内青春文学领域头部公司的创始人和我们聊了聊他对青春文学市场现状的看法，以及在他“低调藏身”的几年里，白马时光又发生了哪些转变。
在李国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任何人好像都很难将他和“低调”这种冷感词汇联系起来。他语速飞快，思维活跃，回答一大段话都不停顿，在你差点以为他要跑题的时候，他又会将话题拉回来。
或许是因为公司主营青春文学，他身上也有那股年轻人专属的直率和蒸腾热气。他不避讳公司在2018年经历的那段“融资”黑暗历程；谈到主营的青春文学品类时，他直言这个市场已进入了“高风险阶段”，精品化将会是白马时光继续坚持的策略。而在几乎所有人不看好影视市场的如今，他却认为，行业的洗牌和“去泡沫化”带来了新的机遇，“书影联动”将会是白马时光后续坚持的方向。
白马时光，这家国内最早将目光投注到IP打造和“书影联动”的青春文学图书公司，这几年似乎经历了一家文化公司能够经历的所有“风暴”：融资失败、影视寒冬、青春文学市场泡沫化，但他们没有被击倒，反而更明晰了未来要走的道路。
青春文学市场已经进入了“高风险”时代，必须更加谨慎
从2014年白马时光成立开始，这家主营青春文学的公司就成为行业内很难忽视的一颗新星。他们似乎总能将国内当下最火热的一线青春文学作者签入旗下，打造了一系列畅销品：辛夷坞、丁墨、书海沧生……这些在青春文学领域炙手可热的名字几乎全部都被白马时光纳入麾下。
敏锐的市场嗅觉，是白马时光将这些作者招致麾下的“法宝”。成立初期，由于流行暖伤、甜宠和悬爱作品，白马时光便着手打造了辛夷坞、丁墨和大柠等一批相关作家。而到如今，白马时光的评估体系中，以校园暗恋和救赎为特色的网络文学，会成为实体书出版的优先选择。
白马时光青春书系
一方面是对市场风向的时刻关注，另一方面是对产品数量的严格把控。创立前5年，白马时光每年出书的品种严格地控制在55种左右，发展到如今，白马时光每年推出图书的数量也不过增长到70种左右。出版的高效率，使得白马时光不用像大部分图书公司一样，需要靠堆图书数量去提升出爆品的概率。李国靖说，即使当初在每年55种左右的图书数量下，他们依旧能够创造平均每年3亿码洋的销售额，而经过9年的发展，销售额则维持在4亿码洋左右。
这几年，随着青春文学市场的泡沫化，在白马时光的出版体系中，青春文学的出版数量被减少了很多。李国靖说，以往白马时光每年推出的70种图书中青春文学的数量能够占到50种左右，但这两年数量已经减少到一二十种。
从开卷数据来看，现如今的青春文学市场可谓“一片惨淡”，翻遍开卷图书畅销年榜，青春文学出现的概率比起从前已经大幅降低，在小说和文艺两种类别的图书零售榜单上，前50名几乎都被经典文学作品占据。青春文学市场的凋敝已经显而易见，而在李国靖看来，比起凋敝更加值得重视的是，青春文学市场已经进入了“高风险”时代。而所谓的“高风险”，在他看来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首先是竞价拍卖等行业极度不理智现象。李国靖说，由于耽美文学的出圈，“好像随便一个耽美作家的书就可以卖出3万册”，从前年开始，青春文学赛道就涌入了大量的竞争公司，甚至吸引了很多老牌出版机构如中信出版集团都加入了这个赛道。大量出版机构涌入后，导致的后果就是版权价格疯狂上涨。青春文学图书市场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一旦一位“大神”级别作家出了新书，就会有很多家图书公司竞争版权。而这样高度竞争的后果就是，图书的版权价值往往会被“估值”过高。而这种版权费用的竞价机制，不仅体现在有影响力的作家身上，很多新人作家的作品也需要通过高竞价才能赢得版权。“原先我们预估首印量在1万册左右的作家作品，很多公司给出了起印量5万册的版权价格。”
经过两年后，这种疯狂竞争的弊端已经显现，很多以高价签下来的图书，进入市场后的表现却“非常恐怖”，“很多书以几十万册的出版数量签下来，预售却只卖了几千册。40万册的价格签下来的书最后能卖出20万册已经算是很难得了，普遍的情况就是亏损。”
这3年，白马时光签约的新书一再减少，只维持在20种左右。编辑团队也忍不住问李国靖：“作为老牌青春文学图书公司，我们一年只签约这么少的新书，看得过去吗？”但是，经验和直觉告诉李国靖，不盲目赶这场“热闹”才是明智的决定。随着市场负面效应逐渐显现，白马时光这种“求稳”的策略却难得地保全了自己。李国靖说，这几年，他越来越和编辑们强调算“经济账”。“先看看一本书究竟能卖出多少，再来谈价格。”
其次是销售形式极度“内卷”化。“现在连渠道商也不堪重负了。”李国靖说，“一本书有20个赠品。但为了提高产品的吸引力，只能不断加码再加码。”在李国靖看来，这完全是市场过分饱和导致的。很多竞争公司的加入导致许多原先不被白马时光、磨铁文化等头部青春文学图书公司看中的作品也得以出版。市场上出现太多同质化产品，但受众是有限的，尤其青春文学的受众大多是经济实力有限的学生。在选择越来越多的情况下，新作品的出版已经无法引起他们的惊喜感和消费欲。市场已经陷入疲态。
而让李国靖感到不公的是，尽管他们已经足够谨慎，但是市场的部分负面效应还是影响到了白马时光。以网络文学平台晋江文学城为例，由于前几年喧嚣浮躁的市场涌入了大量不专业的图书公司，晋江文学城在“价高者得版权”的机制下，忽略了对图书公司资质和经验的考量，导致很多书的销量不及预期甚至产生坏账。为了不重蹈覆辙，从今年开始，晋江文学城要求图书公司在购买版权时预付稿费。“等于他们犯下的错误最终还是要由我们来买单。”李国靖说。
最后是直播引起的价格生态恶化。“直播毁灭的是整个实体行业，不仅是图书行业。”在李国靖看来，原先的当当、京东、淘宝三大网已经让图书行业经受了一波价格冲击。但是直播行业比网站销售来得更加猛烈，“网店要求的是5折的折扣，直播行业要求的是5折的5折——2.5折”如此一来，出版行业的利润空间一再被压缩，精品图书的出版更加艰难。
尽管主营的青春文学图书市场正面临“危机”，但是李国靖并没有打算进军许多出版商蜂拥而至的公版书领域，或者将白马时光另外已有的出版门类如社科外版书/童书等塞满。在李国靖看来，白马时光依旧要坚持“小而美”路线，追求效率和利润才是他们的目标。
融资失败上了一堂资本课，未来还会坚持书影联动
除了图书出版，白马时光还有一张名片——“书影联动”。作为业内最早涉及IP打造的图书公司，白马时光涉足影视圈之初便打造了以《致青春》为代表的有影响力的作品。业内有句几乎“烂掉了”的形容李国靖的句子——“出版圈里做影视做得最好的，也是影视圈里做出版做得最好的”。
在影视发展得最好的那几年，书影联动的模式给白马时光带来了很多金钱上的机遇。从2016年开始就陆续有投资机构找到李国靖洽谈投资事宜。但是出于各种考量，李国靖一直没有轻易接受。直到2018年左右，一家头部视频网站给出李国靖20亿左右的估值。他承认自己终于有点“心动了”。视频网站和白马时光的联姻看起来顺理成章，大额的估值又为白马时光发展影视项目提供了条件。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来的却是一场“教训”。
“那是最疯狂的一年。”李国靖说。当时为了争分夺秒完成投资机构提出的对赌协议，在还没有完成过会和正式收到资金之前，白马时光便已开始扩大规模布局。白马时光中文网、童书板块以及文创板块的布局都始于当时。在李国靖原本的计划中，白马时光中文网对标的是一个“小晋江”，要打造一个专属白马时光的女性IP内容蓄水池。而童书板块则聚焦白马时光受众中的成熟女性。文创也是围绕女性生活展开的衍生品。李国靖计划，白马时光将围绕女性受众打造一个更加完善的产品宇宙。只等资金到位，一切便可以运转得更加顺利。
意料之外的是，影视暴雷毁掉了一切。伴随着影视圈掀起的查税风波，影视公司上市之路更为艰难，数据显示，2018年105家A股上市公司中毫无影视公司的踪迹。由此，白马时光主推的书影联动战略吸引力大幅降低。在这之后，伴随着投资机构领导层的调动，融资不了了之。
躁动之后，留给白马时光的，是一定要收拾的“烂摊子”。李国靖说，那一年，白马时光完全是靠着账面上股东们实际缴纳的5000万元资金完成的扩张，在投资叫停后，白马时光立刻叫停了烧钱的项目。原本扩张到200人左右的团队被裁员至维持公司正常运营的八九十人。花销较大的项目如白马时光中文网只维持基本运营，不再考虑引流、基建等问题。童书和文创项目被延续下来，但扩大布局也变得谨慎。
白马时光童书书系
在李国靖看来，这既是资本给他们“上的一课”，也是“躲过了一劫”。李国靖认为，投资领域存在大量投机主义者，他们手上并没有资金，却来“忽悠”你签订投资协议，而对方很有可能只是利用这个项目吸引另外的投资，从而收取管理费。这次融资经历让他们更好地看清了资本市场运作的逻辑，学会分辨投资方的可靠性。与此同时，融资的中止也让他们不必背负对赌的压力。当时，在对赌协议中，白马时光每年必须实现1亿到2亿的净利润。“当时我们非常膨胀，觉得只要一个影视项目成功落地，便可以轻松实现目标。”
尽管如此，白马时光对待投资的态度仍然是开放的。因为他们坚持的书影联动策略，仍然需要资金。“只是我们会更加谨慎，防止被空头支票忽悠。”
只是坚持书影联动这一战略，在一些人眼中或许仍存疑虑。毕竟“影视寒冬”如雷贯耳，但在李国靖看来，影视行业经历了前几年的冷静和“去泡沫化”之后，行业已经重回内容为王的时代，天价片酬的时代也过去了。白马时光的版权交易已经回暖，此时拿出资金投资影视项目，对于白马时光来说是承受得起的。
在过去的几年里，受制于资金问题，白马时光让渡了包括章子怡主演的《上阳赋》《赤狐书生》在内的几个影视项目的主控权，其中一些项目的前期工作比如剧本创作已被白马时光团队打磨了好几年，但最终却遭到“魔改”，导致拍出来的结果面目全非。
这在李国靖看来非常可惜，而现在，经过几年潜心发展，白马时光已经有足够能力去主导项目。李国靖说，疫情3年，他们的业绩好过了历史以往。“自己主控项目，项目是好是坏，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总归有数”，现在白马时光已经不再像涉足影视行业之初，只负责影视策划等内容工作了，而是从拍摄、制作直至宣发工作都全盘掌控。
李国靖透露，接下来，白马时光会出品包括《应许之日》在内的三部电影以及几部电视剧。在他看来，书影联动始终会是一条更为持久的道路。
（本文编辑：杨志敏）